江元知道的情况仅有这些。他其实和潘瑶、芙兰的关系不算亲密。
江元还记得，那天芙兰告诉他，教堂的信徒有人愿意收养妹妹。那家人家家境殷实，家已经有两儿一女，来教堂礼拜的时候，他们的小女儿和妹妹玩在一起，夫妻二人也很喜欢妹妹，听说他们兄妹的状况后，才好心想要收养妹妹。将来，妹妹可以跟着他们生活，读书、出嫁，有一个可靠的娘家。他也可以常去探望妹妹。如果愿意，还能在他家经营的店铺当个伙计。
在那遥远的未来到来之前，他拿出了这两三年积攒的钱，给妹妹买了新衣裳和一只金镯子。
江元看到那镯子的时候，并没有察觉到异样。店掌柜的冷脸和伙计平静的神色都不算异常。他放心地买下了镯子，请掌柜的给改了改大小。他还想着等妹妹嫁人那天，他能给妹妹添个更好的嫁妆。
潘瑶知道他们兄妹的情况，和他打了招呼。芙兰正在做娃娃，并没有见他。
那些话，年幼的妹妹大概听不懂。
也是那时候，江元看到了来拜访芙兰的易心。
他在此前也见过易心两三次，除了初次见面时的深刻影响，后头几次，都是远远看到一眼。
经过的时候，易心扫了眼江元兄妹，脚步微顿。
他知道易心有些问题。那个男人疯狂叫嚣易心是妖怪，易心当时并没有反驳。或许，那不是伤心绝望下的沉默，而是真的。即使不是真的，这个女人也太过神秘。她来历不明，只说了一个名字。她和那个男人的交往，也不符合当时的社会风气。那种态度，又不像是轻浮的风尘女子，更不像是以此谋生的骗子。
江元那时候没注意到，易心的视线是落在镯子的。
江元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还有小小的失望。
同工不太会说国话，路嚷嚷了几句，江元也没听懂。但他从同工的神态和语气，觉察到了不妙。
潘瑶和芙兰在等他。
在昨晚，有孩子看到妹妹半夜爬起来，举着手，离开了教堂。
他说，妹妹举着一只手，好像被什么人拉扯着。他听到动静醒来，还以为是妹妹要去方便，是照顾他们的同工带着妹妹去茅厕。等他看清楚，才发现妹妹身边没有人。妹妹举着的那只手，圈着金镯子。月光照在那镯子，诡异得形成了一个手的影子。
潘瑶和芙兰醒过来，和教堂内的牧师、同工们一起找了半天，都没有找到妹妹。
“……人找到了……”潘瑶沉痛地说道，“西面那个姓方的宅子，你听说过吗？”
他自然听过那个方宅。那家的男人在外面养了小，赶走了糟糠妻。他妻子回娘家前，抱着他们刚生的小儿子，投了井。那之后十数年，宅子里的小孩总是诡异地跳井而亡。那口井被封了，也阻止不了这邪门的事情。后来大概是断了根，宅子里再没有孩子出生。等老人死去，宅子也变得荒废。方宅的故事流传了下来，使得那宅子在最好的地段空置着，都不好卖出去。
“……早看到那宅子居然开着门，他叫了人，一块儿进去看看。他们在井旁边发现井口打开了，将你妹妹捞了来……她在后头房间里，你……要去看看吗？”潘瑶问道。
他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看到的尸体。那小小的身体，被擦干净了，安详地躺在潘瑶和芙兰的床，像是睡着了一般。芙兰还给她换了新衣服，那只金镯子也还挂在她纤细的手腕。
他记得潘瑶和芙兰安排着将妹妹安葬在了教堂后的墓园。
棺材没有合，潘瑶还在念着悼词。
易心走来的时候，他都没有发现。
“……把那个镯子给我吧。”
“别死了还受到折磨。”易心又说了一句。
潘瑶和芙兰急忙将其他人送走。实际，来参加葬礼的只有教堂内的人和一些信徒，信徒还有想要收养妹妹的那一家人。
易心直接取走了妹妹手的金镯子。
他忽然明白了金镯子的来历和妹妹的死因了。
江元没有问什么，也没怪她看到镯子的时候保持了沉默。他同样没有责怪潘瑶。潘瑶自己则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，疲惫地对他再三道歉，还在妹妹的墓前忏悔。
他留在了瑶城，继续当学徒。在清明祭日的时候，他会去给妹妹扫墓。也仅此而已。
他最终死于战乱。
死后灵魂逗留人间，又是长途跋涉，回到了瑶城，找到了教堂。
芙兰总是躲在工作室内制作娃娃，江元和潘瑶也不算熟悉，谈不到一块儿去，和年幼又以那种方式亡故的妹妹也难说是亲热。他和教堂里的其他鬼魂倒是相处更自然一些。